2002年11月26日,中午时分,怀仁县公安局刑侦二中队队长李海军得到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你同学李万俊的媳妇被人杀啦,我在现场,李万俊出车不在家……”
李海军即将带领手下赶赴现场。现场位于金沙滩农牧场家属区连接金沙滩镇的一条东西向的窄巷内,虽不是一条大道,但一些小商小贩的偶尔叫卖声和来来往往的行人,表明这条小巷并不幽暗僻静。
李万俊的家就在这条小巷内西端的第二个院落,女主人张润叶被扼死在自己家中,当李海军等人赶到现场时,金沙滩派出所的民警们已经倾巢出动保护现场。
现场的大门仍然上着锁,李海军等开始现场勘查。
张润叶被杀死在并不住人的正房东室内。她双手反剪,被一根约一米多长细细的单股花线,也就是双股家用电线中的一股所捆绑,剩余的花线还紧紧地缠绕在死者的脖颈上。脸上搭着一条湿漉漉的白毛巾,脑袋空悬在炕沿边,整个身子仰面躺在炕上,裆部还被凶手挑了一刀。釉面瓷砖的地面上只发现死者带有少许水渍痕迹的拖鞋印。
排除了死者儿子和医生曾进过现场的足迹外,现场只发现几枚朦胧不清且没有任何检验比对价值的足迹,也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堂屋和东西两屋的其他地方未见异常,甚至就连起码的翻动迹象也没有。
这间不到9平方米的南房是居室兼厨房,属于那种锅灶连着土炕的典型北方农居。炕沿边放着一盆没有拣完的豆芽,地面上还盛着几盆炖肉、豆腐及已经炖煮好的羊杂。缓缓地扫视了一圈这间不大的小屋,渐渐地,他将目光集中在了锅台上的三枚烟头和散落的烟灰上。他越瞅越觉得,这烟头和烟灰与女主人干净的锅台显得极为扎眼,进而仔细观察,发现烟头上的过滤嘴和搁在旁边的多半盒春香烟相一致。
聚精会神的李海军将目光转向了地面,光润明亮的地面散落着四根已经点燃过的火柴棍,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看到门槛外侧也有一枚扔弃不久的春香牌烟头。还有,洗脸盘架上空空如也,应该搭放的毛巾也不见了踪影,而脸盆里已经洗用过的洗脸水还在……
经初步检验,死者是先被扼颈致死,后又被缠绕上了那根单股花线的。死者身上也未有被强暴的痕迹,裆部的那两刀也只是将毛裤拉开一个大口子。
后经死者丈夫李万俊辨认,春城牌香烟和火柴是他家的,而捆绑死者成色较新的单股花线肯定不是他家的。昨天才领回来的分两处存放在正房里的3100元工资,只剩下2000元。另外还得知,上午9点半左右,死者的妹妹曾来过电话,打了几次无人接听。
案情分析会上,刑警们分成了三派,一派意见认为,凶手比较熟悉死者家中的情况,并与死者认识。从对死者家中小孩上学、丈夫出车等作案时机的选择和昨领回元工资的知情程度判断,凶手可能与死者是同一个生活交往圈里的人,且手头急需钱,其情形更像诸如赌徒、吸毒者,乘其丈夫出车之机,携带作案工具溜人李家,借故与死者攀谈,试探虚实后,实施了抢劫杀人,死者裆部一刀完全为故意转移视线之举。持此种意见的人认为本案的性质为财杀,凶手对目标早已锁定,是有备而来,特别是知道死者丈夫昨天领了工资这一情节,下一步工作的重点理应围绕死者丈夫展开调查。
另一派人则认为,凶手虽然与死者认识,但从现场感受和对作案的手段及过程分析来看,不能排除仇杀或情杀的可能性。其主要根据是凶手仅仅为了以1100元钱而动杀机,现场也没有明显的翻动的迹象,财杀的可能性显然有点牵强附会。
第三种意见则认为凶手更符合流窜作案的特点,强调的理由是凶手大白天在大路边作案而不避讳路边过往的居民,这只有那些身有案底又不计结果敢于杀人灭口的重大流窜犯才做得出来。如果是熟人蓄意作案或为情或为仇的话,那么,这起案件作得也太草率了,他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更为隐蔽的机会实现这一目的,而不必冒如此大的风险。从凶手在南房抽烟这点看,确实表明了凶手与死者的相识关系。也许这一点正是此案的一个突破口。持此种意见的将案件的性质同样圈定为抢劫杀人。
三种分析意见。每一种意见似乎都有道理,眼下有谁都难以驳倒谁。
但在侦破过程中,采用的是两路出击。一组人围绕死者丈夫交往的人员展开调查,一组以现场为中心渐次向外进行扩展式调查。然而,令警方没有想到的是,走访调查却不顺利,左邻右舍都是避而不谈,让警方没有抓手。
这时,李海军想到那根单股花线,又由电线冒出一个电工的意象。顺线电工这个思路调查下去,发现当地的电工并没有作案时间。
但他在走访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有一个住在附近的老婆婆说:“前不久,有人骑了一辆摩托车来找她,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是个侉子(蔑称,多指蛮人或者流氓),口音是外地的。”
十几分钟后,李海军找到了李万俊,问道:“你现在给我好好想想,你或你媳妇有没有一个外地垮子的亲戚。”李万俊不假思索脱口说道:“莫非是周易成?”
据李万俊介绍,这个周易成是他妻子也就是死者的表姐夫,从17岁被劳教到38岁先后“三进宫”,整整在里边呆了18年。1997年刑满释放后,听说又在大同城区犯了案,好几年了,到处躲案子呢。现在躲在大同五矿一带的一个小煤窑下窑。这人好赌钱,家里穷得厉害。他一输钱就打老婆,稍有不从就扬言要杀他媳妇全家。前不久,他把老婆又打跑了,到处找老婆,还去李万俊家找过一回。死者生前怕他来家闹事,还有意躲过他。
李海军反复核对了这个周易成的具体情况,立刻进行网上查询,发现周易成确为省厅督办的批捕在逃犯,1998年他伙同他人在大同城区一带蒙面人室持刀抢劫作案多起,同伙已于用年被处决。
李海军重新调整了部署,将另一组全部调回,围绕周易成调查。李海军之所以对周易成如此感兴趣,是因为李万俊曾在现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媳妇特别爱干净,她平时就怕也最讨厌男人们往地上扔烟头。要是有亲朋来家里串门儿,她会先放烟灰缸然后才给人家倒水的。”凶手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把烟头拧灭在铿亮的锅台上,而女主人为什么就不先把烟灰缸放在跟前呢?看来女主人与凶手之间存在什么别扭关系,是一个她并不乐意招呼但又招惹不起的不速之客。
27日下午,李海军等人又在尚希庄村周的大姨子那儿得知前一阵子,周易成找老婆离开尚希庄后,她立即给她四表妹张润叶打了电话,告诉她最好躲避一下周易成。后经与那个反映情况的老太太核实,确有其事。就在那个外地侉子来找张润叶前半个多小时,死者曾对这个老太太说:“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出门了。”
有人提出,周易成是可以考虑,但确定为重大嫌疑人的条件还不成熟。但李海军坚持认为周易成很可疑,决定近距离接触周易成的社会关系。他的运气还不错,很快就找到了周易成的小舅子。
去过大同矿区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找人真可谓大海捞针。这方圆几百公里的沟沟岔岔里,只要是能立脚盖房的地方,几乎都被一片一片称作“鸽子窝”的自建房所占据。幸亏有那位周易成的小舅子做向导,否则真的找不到。
周易成的老婆看到刑警队大队长宁正时,一脸的惊诧,正要问话,又发现他身后还有四五个拿着手枪的年轻人,已经冲入东西两屋时。宁正笑着对她说“咱们是老乡哩,你别怕,有些事儿还得你配合呢,你是周易成的媳妇吧!”
周妻对宁大队抛出一句:“我家男人又犯啥事儿了?”
“你说呢他犯啥事儿你还不知道”宁大队反守为攻。
周妻不语。
宁大队又追问了一句:“知道你四表妹被人杀了吗?”话毕,这位中年妇人的脸霎时变得苍白,她骤然掉转身去,双手捂脸顾自抽泣了起来。
只见周妻边哭边从堂屋找出一把带刀鞘的匕首,交给了宁大队长,说:“这就是他的匕首,我怀疑这就是他作案用的。”宁正一看上面果然有条绿线,和受害者裤子上的线颜色一致。
这时,李海军从一个破纸盒子里发现了一根单股花线,他拿起这根花线反复瞅,无论是成色还是长度,都和现场的那根相吻合。
周妻此时决定大义灭亲,她对宁正说:“周易成他不知道你们来,你们先去东屋,他回来就说是那厢的亲戚,等他回来我通知你们。”宁正等人决定隐藏在东屋。
晚上12点,就听得大门外有人压着嗓门连着喊了几声。门外有人在叫“周成”,连着听了几遍,确实是在叫“周成”。周成是哪位?深更半夜的是哪位来找周成呢?
就在这时,几声开关大门的声响后,听着有人问道:“你咋还没睡,晚上没人找我?”
就在这时,宁正等人几声大喝,冲进屋去,将周易成按倒在地。后来李海军他们讯问周易成,问及他为什么喊“周成”,他说自己是在试探有没有生人。
连夜突审并不顺利。周易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连叫什么名字都不说。这时,预审员拿出那把匕首,问道:“周易成,你看,这匕首上的这根绿毛线是咋回事儿?还有那根一米多长的花线!”
周易成落网
周易成见大势已去,终于开口。他交待道,他想弄点钱,就趁四周无人之机溜进了媳妇的四表妹家。他开始向四表妹借钱,遭到了四表妹的婉拒,他便抽出匕首来威逼,四表妹无奈说出一处放钱的地方,他得到了1100元现金,便毫不犹豫地当场将四表妹掐死。末了,还特意用匕首朝四表妹的裆部刺了一刀,想的是转移等方的侦查视线。
周易成那在交待中那种超乎日常的镇静和坦然,看得出他绝不止干了这一次。但之后的数十次审讯中,刑警们受尽了周易成的戏弄。他一会儿说要揭发他人的重大犯罪,争取立功赎罪,一会儿又说还有余罪要交待。每当提审时,他却又提出条件,揭发前一定要带他出去看一眼父母亲的家和女儿。一次次的讨价还价成了他故意戏弄办案人员的把戏,鉴于此,案件不得不进入诉讼程序。
周易成在看守所里经常大吵大闹。春节这天,他趁一个新进来的不注意,骤然用戴手铐的双臂扼住人家的脖颈,后被迅速赶来的所长冯峥嵘制服。此时那个新来的已在翻白眼,若不是抢救及时,这个人命就没了。见周易成闹成这个样子,所长冯峥嵘和史福全决定使用另一种办法试试。
这一次,看守所又一次调整了监室。监室被调进了两个特意安排过来的在押人员。很快,这两人和周易成的关系就热切起来。
当周易成被抓100天的时候,他骤然把其他在押人员从放风室撵进监室,与一个叫“煤霸”的在押人员单独耳语。“煤霸”听罢面带惊色,愣愣地问了一句“你,你……你什么意思?”周易成反而笑着说:“你紧张什么我眼看活不了几天了,我不能白白把这事带走了,看你小子对我不薄,给你个立功机会,你咋连这也不懂?”
随后,“煤霸”向所长冯峥嵘报告了他的重大情况。又过了几天,周易成对一个叫“铁蛋儿”的也予以了“关照”,让“铁蛋儿”也争取了一回立功的机会。周易成又有意透露出他于2000年12月份在大同一矿干的两起杀人案,这回竟是两案杀死三个人的重大命案。
2000年12月28日,大同矿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侦技人员出现在一矿联盟街刘国明的小院内,矿工刘国明的妻子范玉霞和只有5岁的女儿被人杀害。就在刑警大队全面铺开侦破工作的第三天,又在现场对面的临街矿工自建房内的地窖内,发现一具被害的裸体女尸。死者杜晓玲约在5至6天之前遭到强暴后,被扼颈窒息而死。经反复分析认为,案件性质为抢劫杀人,均为一人作案。种种迹象表明,凶手为熟悉情况的当地人。但努力摸排很久却没有结果。
当大同矿区警方得知怀仁带出了他们的悬案,当即派出七中队提审周易成。没料到周易成见到大同警察却又耍起了赖皮,还振振有词地讲道,那是为了打打牙祭,戏弄你们警察的。七中队的刑苦没有着急,让随队来的法医采集了周易成的血样之后,周易成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较了半天劲儿,他还是吐了口:
2000年12月16日夜,周易成想起他曾住过的一矿有个叫小杜的陕西女人长得好看。他近日得知,她男人蹲了监狱,小杜靠当饭店服务员和偶尔接客为生。他钻进了小杜的房间,就掐住了小杜的脖子,奸污了小杜。之后,他问:“你家附近现在谁最有钱?”
小杜并不知道周易成问此话的本意是什么,她顺口说了一句“对面刘国明昨天才开了工资。”之后,周易成用小杜的背心将其双手从背后绑住,跳墙出去伏在一角,仔细观察了一阵刘国明宅院内的动静,忽然一想今天没带匕首,再者,今天抢了刘国明,那小杜岂不就成了知情人?于是,周易成又返回小杜家杀死了她,这位被人贩子拐卖到这儿的苦命女子,就一命呜呼了。
第二天,周易成又一次来到现场附近,他见并没有警察来,便决定当晚趁势再来收拾刘国明的老婆。快晚上十点,刘国明终于去上班了。他等刘国明妻子睡着之后,潜进屋内杀死了她,此时睡在妈妈身旁5岁小女孩被惊醒,她坐起来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地下,又看到面前母亲的尸体,骤然扯开嗓子哭叫了起来。
周易成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将小女孩杀害。而之后,他却只搜出85元钱。
之后,周易成又交待了另一起罪行:2002年的11月初,周易成撬门进入一家院落,将一名妇女杀死并抢走了部分钱财。警方介入此案后才得知,这个女人叫段菊花,是其丈夫花钱通过人贩子买回来的,是什么地方人,娘家是哪儿的,连做丈夫的也一无所知。也正是这个原因,几年来,男人外出一定要把大门锁好,就怕女人出去招回麻烦来,免得鸡飞蛋打一场空。没料到,这一死连她是哪位都不知道。
风声过后,周易成为了还赌债又将他妻子的四表妹杀死。
他父亲是大同铁路工人,本分老实的周父最宠爱娇惯周易成。但周易成多次犯罪多次被抓,把老父亲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化成了泡影。而他出狱后,更加变本加厉,最后居然将屠刀对准那些身处弱势的妇女和儿童……
当讯问他的警官问及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时候,他只说了句:“我不该杀那个小女娃娃,她要不哭,我当时也不会杀她……”
纵观他的全部案卷,只有这句话是这个恶魔的唯一一次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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